去年,我去陕西渭北旱原采风。
渭北旱原在黄河最大支流渭河以北,再北就是陕北的黄土高原了。
不久,我东转西游地来到合阳县。
合阳位于司马迁故乡韩城以南,东隔黄河与山西相望。
一天, 我来到平政乡的一个村子,县文化馆已给我联络好住在这个村子的村长家。
我到了村里,正赶上村长和几个村民在给他家挖红薯窖。
渭北人家储藏食物不象我们城里人用冰箱,而是利用当地粘性直立性良好的黄土,象打井一样,在地下挖一个十几米深的窖,窖底部就象一个房子一样宽敞,冬暖夏凉,储藏食物很是实用方便。因为当地以前没有丰富的物产,却盛产红薯,所以一般称为红薯窖;虽然现在物产丰富了,如储藏苹果、土豆还用它,但仍习惯称为红薯窖。
村长简单地安排了我在房里住下,就又出去忙了。
过了一会,我却听见外面乱哄哄的,有人喊“是枪,枪!”
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忙跑出去看。
只见红薯窖口,几个村民手里正拿着几把长枪,枪上都是厚厚的黄泥。
村长递给我一支,说:“先生(当地人把文化人称为先生),你看,刚从地下挖出来的,真是怪了。”
我看了看,是三八大盖,就是抗日时八路军常用的那种枪。
我问村长:“你家这院子以前是干啥用的,是不是老院子?”
村长说:“是我大(爸)的院子。”
我又问:“你大啥时盖的院子,解放前吗?”
村长说:“那不是吧。解放前这还是庄稼地呢。”
我想了想,说:“如果是院子倒好解释,把枪埋在院子里也说得过去,可谁会把枪埋在庄稼地里呢?要不然,再接着挖,看还能挖出啥东西。”
村长答应着,就指挥着人继续挖。
又过了会,就听见窖底下人喊:“哎呀,骨头!是死人啊!”接着几个后生就哭地喊娘般地争先恐后顺着窖壁上的搭脚坎窝爬上来,手里还真仍上来一块死人骨头。
我和村长拿起一看,是人胳膊上的一截骨头。
我问:“这里以前是坟地吗?”
村长说:“不是啊。是坟也该有棺材啊,再说,那年头,谁会埋枪?”
这时一个老年村民过来对村长和我说:“我好象听我大在世的时候说过,抗日那会,当时日本人打到黄河边了,咱村子挖过地道。不过当时还是国军,不是八路军。这会不会是地道?”
一句话提醒了我和村长,我说:“要不然先停下别挖了,给县里文化馆说一声,让他们来人看看。”
村长答应了,就先让大家散了各回各家。
夜里,我正睡着,却突然看见一个脸色苍白,头围白毛巾,穿着黑棉袄,肩背一杆三八大盖的后生坐在我炕前的椅子上,望着我。我吓了一跳,忙问:“你是谁?”
后生仍坐着,却平静地问我:“你知道打日本的八路军吗?”
我说:“当然知道。但你不是八路军,八路军和你穿的不一样。”
他说:“八路军在延安呢,我是八路军领导的民兵。”
我问:“这里不是有国军吗?”
他答:“国军就不打日本人,见了日本人光回跑,所以还得靠我们自己。”
我问:“你们是民兵,怎么和正规军打仗。”
他答:“我们挖地道,准备等日本人打黄河了和他们拼。”
突然,我想起村长家的红薯窖,我问:“你就是我们挖出来的哪个人吗?”
他突然低下头,低声说:“恩。”
我吓得发抖起来,颤声问:“你,你还是,活人吗?”
他抬起头,望着我,尽力平静地说:“你不要怕。我是死人,但我是八路军的民兵,不伤你的。”
我一想,他的话有道理,就慢慢镇定下来,好奇心上来,就问:“你们总共几个人?是咋死的?被人害的吗?”
他答:“说来话长。那一年,我和四个后生天黑从屋里出来,都没给家里人打招呼。我们在这里挖地道。这里是庄稼地,天黑了没灯,没有人会发现。我们已经挖了很久了,地道很长,都把靠近金水沟(当地的大峡谷)那一段挖通了。就是日本人来了,发现了地道,我们也有地方转移。挖了一夜,第二天下大雨,我们就没出去,接着挖。正挖着,突然有雨水渗进来,就踏了,把我四个埋了。我们再挖,也没挖出去,可能是缺氧,就死了。”
我听了,忍不住还是毛骨森然,问:“那,你咋半夜跑到我这来,有啥事么?”
他说:“我想拖你办件事,行吗?”
我说:“行,只要我能办到。”
他说:“我是我们四个人的组长,是我把他们带出来的。大家都死了,我有责任。所以,我想拖你到我们四个家里走一圈,给我们的家里人说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活着还是死了。让他们挂念操心我们这么多年,实在揪心啊。”说着,我看见他的脸上两道泪水。
我心里一颤,鼻子酸酸的,说:“放心,我一定。”
他说:“另外,把我们这几杆枪都交给八路军,说不定还能用。”
我本想给他说现在不是八路军了,解放了,但想一两句话肯定说不清,就说:“我一定。你们是烈士,我一定给政府反映,让你们不要冤屈在这里,应该开悼念会,进烈士陵园。”
他没说话,仍平静地看着我,从肩上卸下枪,递给我,说:“你拿着这枪。我要走了,不然他几个会孤单的。”
我正要接枪,却醒了。
----这是很久前的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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